何以見得

×大概是剛開始養639不久的奧倫？

*

柯爾溫有些驚喜地看著跟在奧倫身後的639，畢竟自己那位彆扭的好友從來不會在拜訪他人時讓寵物隨行。今天竟然出人意料地帶過來了，實在是有意思。

當639依然在東張西望時，奧倫已一副熟悉的態度向自己家的女僕和管家打招呼。新來的小女僕把他的外套與手杖小心翼翼地放好，轉身時候尾巴輕快地搖晃著，露骨地顯示壓抑著的愉悅。

「下午好，你是來找拜爾德的？上個月才訂做的衣服難道已經磨損了？真不像你。」柯爾溫看了一眼奧倫渾身光鮮的模樣，實在是難想像才這麼短時間他就需要新衣服。不過，奧倫素來偏愛自家裁縫拜爾德的手藝，又或者說只有拜爾德才能讓挑剔的奧倫挑不出刺來，這麼想來，也許也不值得訝異。

「你的聰慧時常令我愉快，只可惜這次猜錯了。」奧倫瞥了一眼企圖在宅邸亂逛的639，伸手示意其停止，後者還真就順從地佇立原地。奧倫這才繼續對柯爾溫解釋道：

「這次是為他訂做一套正式服裝。」

這是要帶他出入正式場合？

柯爾溫聞言笑而不語，只是暗自觀察著奧倫的反應。對方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，不作任何反應，只是與他擦身而過，逕自帶著639進入了裁縫的工作間。

平時只會任由奧倫與自家裁縫直接商量的柯爾溫，這次也罕見地跟了進來。依靠在一邊，看著年邁的裁縫給639量身。皮製捲尺滾過少年肩膀與手臂，圈過他的腰身與脖頸，仔細地丈量他每一寸軀體。少年似乎不太理解，但異常地配合，而站在一旁的森林貓則仔細地觀察一切。

待量身完成，拜爾德拿出一些預設的版型與設計給奧倫看。柯爾溫的家族是最初與人類建交的家族之一，世代從事為人類與亞人設計的服裝與紡織方面的生意，對於639這種標準的人類體型，一些基本版型應該能直接應付過去。

奧倫沈默半晌，最終伸手在設計紙上比劃了幾下。

「去掉袖口與領口的裝飾，設計以簡潔為主。關節處的尺寸務必做得更鬆動——或許材質該更柔軟些。拜爾德先生，對於為好動的人類訂做衣服這方面，想必你更了解。」

「我明白了，請交給我。」

拜爾德一邊聽著一邊完成了設計圖上的批註，隨之恭敬地回應。在向兩人行禮之後，抱著工具與圖紙去到了一旁工作。639則是饒有興趣地跟了過去，一言不發地在拜爾德身邊繞來繞去地徘徊。

「你竟然會對拜爾德的設計提出意見，看來你對自己的寵物很上心呢。」柯爾溫忍不住調侃了兩句，被調侃的對象仍舊是帶著一如既往的微笑，走到他身邊。

「精心打理自己的附屬品，對你來說是難以理解的事麼？」

又帶著滿臉笑容來諷刺人了。柯爾溫嘆了口氣，畢竟他已經相當熟悉這位朋友扭曲的性情，但說到底也是自己一時口快，最後落得自作孽。

「就只是覺得你很中意他而已。」

「何以見得？」奧倫的目光從639的身上拉了回來，轉而固定在柯爾溫身上。見對方沒有馬上回答便直接視作放棄，轉身走出了工作間。

*

拜爾德感覺到背後的視線一直沒有遠離，時而移動的腳步聲確實讓他感到有些不自然。但是奇怪的人類或亞人也並非罕見，因此他某種意義上也能順利應對。

「少爺您對縫紉有興趣嗎？」拜爾德乾脆對639開口發問，後者終於停止踱步，但卻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。游離的視線落在桌邊的一個腕花的試作品上，639徑直走到腕花旁，拿在手中把玩。

「……這是我之前用布試做的腕花。一般婚禮上的腕花都以鮮花製作，由新郎為新娘榜上。但是作為幸福與回憶的象徵，終有一天會凋零的話，想來非常可惜。所以，想試試看以這種方法製作。您很中意這個腕花嗎？」

「嗯……看起來640很適合。」639將腕花放在懷中的兔子玩偶旁，雖則以粉紅與淡綠拼湊而成的花在玩偶的身上綻放，卻因尺寸過大而顯得格格不入。639挪了幾次位置，似乎也無法配合。

「腕花本來是根據成年雌性亞人的體型製作的，也許並不是太適合玩偶。」

「嗯。」639看起來有點困惑，但是似乎很喜歡腕花的觸感。拜爾德見他如此中意，於是開口說道：

「少爺請收下這朵腕花吧。雖然不適合這隻小兔子，但也許能送給其他中意的人吧。」

639遲疑片刻，像是突然想被教導過的事那般，低聲向拜爾德道謝。語畢，639又了無聲息地離開了工作室。

*

「……總之，伯爵家的那位千金就是對我說了那番話。 這可叫人怎麼回答呢，拒絕也不是，答應當然也是不可能的。確實讓我苦惱了好一會。」光滑的骨瓷杯中水汽裊裊升起，在紅茶能入口之前，柯爾溫像平時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奧倫聊天。

「答應不就好了，反正也只是想與你相處罷了。」奧倫一邊聽著，一邊百無聊賴地看向落地窗外的花園景色。精心照料的灌木花草上灑滿水珠，午後的陽光為其點綴細碎的輝耀。

「你怎麼盡是給我出餿主意，人類的難纏與不自知你不該最清楚了。……況且父親好像要給我找訂婚對象了，真無聊。」

奧倫慢條斯理地想著如何回答，或者乾脆就假裝沒有聽到算了。身後的尾巴輕擺，倏然感到異樣，立即警戒地移開。

「……嗯？」

639的聲音從身後傳來，轉頭之後只見639一臉困惑地看著奧倫挪開的尾巴，手中是一朵婚禮上才會用到的腕花。

「你想解釋麼？」

「剛才的人說這個可以送給別的中意的人，不過尾巴躲開了，所以不是很理解。」

奧倫聽著639的解釋，停了半刻，放棄去梳理其中遞進的邏輯。

「終於有了一個可以拒絕小姐們的藉口，你不該高興麼？」奧倫一邊回柯爾溫的話，一邊拿過腕花，輕輕綁在639的左手手腕上。

這次柯爾溫卻沒有接話。

「639，坐下吧。」奧倫對自己的寵物下了命令之後，這才轉身面對沈默的好友問道：「你又怎麼了？」

「……啊，沒什麼，我想明白了。」

「是嗎？正如我所希望那般。」奧倫若無其事地拿起茶杯，將紅茶注入639眼前的杯子中。

柯爾溫想著手中的茶水溫度該是剛好入口了，呷了一口的同時，不禁暗自想著。

你剛才還問何以見得來著……答案是何處不見才是吧。

Fin.//